2014年1月1日 星期三

流水何曾洗是非──北大牛棚一角

  • 2014-01-01 02:03

  • 中國時報

  • 【林博文專欄】

  •  不久前的萬聖節,紐約街頭出現大陸留學生打扮成一臉嬉笑幼稚的紅衛兵(見圖,新華網)
     不久前的萬聖節,紐約街頭出現大陸留學生打扮成一臉嬉笑幼稚的紅衛兵(見圖,新華網)
         曾被毛婆江青公開點名痛批而能存活下來的人,可能不多,郝斌是其中的一個。79歲的郝斌,做過北大歷史系教授兼北大副校長。1964年秋天,老毛在農村發動所謂「四清」運動(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這場運動被認為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前奏。四清運動熱烈展開時,不少北大歷史系師生奉命下鄉參加工作隊,當時郝斌是助教,老毛和江青(李雲鶴)所生的女兒李訥讀歷史系五年級。他們編在同一個工作隊。
         流水何曾洗是非
         郝斌和李訥有時因意見不合而鬥嘴(可能還有別的原因),有時因工作歧見而吵架。沒想到,過了兩年,即1966年7月26日,中共「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江青親自跑到北大向上萬名師生痛批郝斌,她說郝斌迫害李訥。江青一面罵郝斌,還一面掉淚。郝斌在萬人集會場合遭紅朝「第一夫人」江青指控迫害「第一女兒」李訥,其爆炸力如同「反對偉大領袖毛澤東」!郝斌從此被打入黑幫,過了幾年暗無天日的生活
         1966年8月下旬,北大歷史系24個教員(被稱為「牛鬼蛇神」)在烈日下被罰跪,學生高喊:「跪下!全部跪下!」郝斌說:「這是我們文革中遭遇到的第一跪!」歷史系的老教授向達和楊人楩跪到站不起來。
         中華民國前國防部長俞大維的妹妹俞大絪是北大西語系教授,她也被勒令當眾下跪。郝斌說:「出身名門,精神優雅的俞先生,是一個視尊嚴重於生命的人,這個世界既然如此對待她,那還留戀什麼呢?回到家裡,她就從容、尊嚴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個消息剛剛傳到我們耳朵裡,還在心裡震盪的時候,齊涮涮的一長排,我們也都跪下去了。」
         在北大校園下跪、拔草、做工、蹲牛棚,甚至遭惡意體罰的郝斌,把他在那荒謬而又醜陋年代中所受到的心身煎熬,以及北大歷史系教員所經歷的屈辱與蹂躪,寫成一系列文學,日前由台北大塊文化出版公司成書出版,書名就稱:《流水何曾洗是非──北大牛棚一角》。
         郝斌這本涵蘊血、淚、汗的回憶文章,細膩而又真實地描述他在恐怖歲月中的遭遇。郝斌1958年從北大歷史系畢業後,留校任教,他所回憶的就是北大歷史系在文革期間所遭到的毀滅性創傷。北大歷史系執中國史學界的牛耳,整個北大在文革時代成為重災區,尤以歷史系為最。郝斌擅長敘述,文字獨特而又雋永,述說苦難但又不失風趣,描寫醜陋但流露人性,使文革文獻提升至更高一層的境界。
         作家章詒和從《往事並不如煙》的歷史回眸點上,生動地呈現其父執輩友人在朝代遞嬗中的苦痛;郝斌則以史家之筆詳述他在牛棚中的處境,為時代做見證,為歷史留紀錄。
         從歷史學到什麼
         北大教授職員工和學生慘死於文革期間的有63人。歷史系死了5個人,第一個殉難的是史學大師陳寅恪的得意弟子、郝斌的老師汪籛。
         北大歷史系主任翦伯贊受盡各種侮辱後,於1969年12月18日與妻子一起仰藥自殺,留言「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萬歲!」北大歷史系名教授向達被學生下令在毛像前跪倒,並叫他複誦罪己詞:「我有罪!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請罪!」
         郝斌把他自己準備的教學講義借給一位歷史系同事,那個同事看到郝斌在講義中引用毛澤東著作時寫「毛說」。那個同事不僅公開批判他「反對毛主席不是偶然的」,因郝斌不是寫「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或「毛澤東同志指示」,還乘機踢郝斌的陰囊!
         老毛剛過102歲冥誕,這位飽讀中國歷史和唐詩宋詞的老革命家,其視民如草芥、如糞土以及堅持烏托邦式的治國之道,永遠地革命、不停地階級鬥爭,把華夏變成人間煉獄。不少史學家認為老毛的殘暴與無情,高居中外歷史暴君之首,希特勒殺的是猶太人,大躍進所造成的大饑荒,至少有3000萬人餓死,這都是自己同胞!96歲的李銳(做過老毛的兼職祕書)說:「毛這個人是非常、非常複雜的,屬於一種很極端的個人,一切反常的事情他都敢做……。」
         不久前的萬聖節,紐約街頭出現大陸留學生打扮成一臉嬉笑幼稚的紅衛兵,老毛生日(12月26日)前,有人在紐約皇后區法拉盛街頭掛了一個大招牌上寫著:「飲水不忘掘井人,懷念毛主席!」中國人到底從歷史學到了什麼?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說:「國家與政府從來不會從歷史中學到任何教訓!」豈只國家與政府,個人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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