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16日 星期三

戚嘉林

中華文化是殖民文化?
  • 2013-10-17 01:37
  • 中國時報
  • 【戚嘉林】
     島內統獨激化,犧牲三千萬人贏得的台灣光復已逐漸淡出台灣人記憶,一年一度的台灣光復節將屆,分離主義論者假擬「原住民主體」將本土文化無限上綱神格化,將中國文化打成「殖民文化」,在文化核心要素的文學方面,以是否具有台灣意識為檢驗是否為台灣文學的唯一標準。
     彭瑞金稱:「只要在作品裏真誠地反映在台灣這個地域上人民生活的歷史與現實,是植根於這塊土地的作品,我們便可以稱之為台灣文學。因之有些作家並非出生於這塊地域上,或者是因故離開了這塊土地,但只要他們的作品裏和這塊土地建立存亡與共的共識,他的喜怒哀樂緊繫這塊土地的震動旋律,我們便可將之納入『台灣文學』的陣營;反之,有人生於斯、長於斯,在意識上並不認同這塊土地,並不關愛這裏的人民,自行隔絕於這塊土地人民的生息之外,即使台灣文學具有最朗廓的胸懷也包容不了他」。
     但是回顧台灣日據初期歷史,尤其是1895年的乙未之變,台灣忠義之士,浴血抗日,九死一生,隱姓埋名,賦詩以記巨變滄桑。許多台灣文士泛藉詩歌表達割台亡國的悲歌、表達對亡國之民顛沛流離苦難的關懷。
     斯時,「台灣文學」無論是文言詩詞之古典文學,抑或白話文之新文學,其主要內涵都是國仇家恨,眷懷故國,傷時感世,憂國憂民,體現對祖國的至深認同。例如,《臺海思慟錄》作者思痛子云「蓋生於臺,長於臺,身受臺之創鉅痛深,親見臺之同遭蹂躪而痛定思痛也」。《瀛海偕亡記》作者洪棄生身居棄地台灣,不為威屈不為利誘,以遺民終其生。《滄海遺民賸稿》作者王松亦以「滄海遺民」自居,認同故國中國。
     日據中期,即使台灣被日本殖民了20、30年,台灣人仍視中國為祖國,視「台灣文學」為中國文學的一部份。1923年,黃呈聰不但明言「中國就是我們的祖國」,並稱「若就文化而論,中國是母我們是子」。
     1925年,倡導台灣新文學運動的張我軍就指出:「台灣的文學乃中國文學的一支流。本流發生了什麼影響、變遷,則支流也自然而然的隨之而影響、變遷」。至於斯時台灣的新舊文學論爭,連日本學者河原功也視該爭論「是要保持和繼承中國文化,啟蒙台灣文化」。
     整個日據時期,在昔日大清漢文教化的深遠影響下,中國詩詞與古典文學曾維繫著台灣同胞對祖國的認同。是時,日本當局欲藉詩社籠絡台灣仕紳菁英,仕紳則藉詩社活動以保存漢文化,故詩社如雨後春筍般成立。
     台灣著名客家作家吳濁流稱「當時的文士們,雖然對於擊缽聯吟心存鄙視,但是在異族鐵蹄下想保存漢民族的文化,不得不提倡詩社聯吟,借以鼓吹青年學子學習祖國文化,其用心之良苦,真可以說是『無淚可揮惟說詩』」。
     文學與國族認同息息相關,日本當局豈非不知,1937年7月7日蘆溝橋事變,中日爆發全面戰爭,台灣與中國大陸進入戰爭的敵對狀態。
     此時,日本殖民統治台灣已經40年,台灣社會仍然相當的中國化,台灣人在感性的認同上不但未視大陸為敵國,反而視大陸為祖國。因此,日本當局最終按捺不住,乃以激烈手段鋪天蓋地的對台灣同胞推行國族認同日本化的「皇民化運動」,其中之一的措施就是禁止台灣人以中文發表文學作品。
     日本人尾崎秀樹就明言「(1937年以後)使用中文發表作品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文學作品只能用日文發表」。日據末期,日帝甚至以國家機器暴力脅迫舉辦「大東亞文學會議」,惟如今已風流雲散。(作者為大學教授)

黃光國

學術跟屁 經濟當然只能代工
  • 2013-10-17 01:37
  • 中國時報
  • 10月30日,我在《中國時報》上發表〈研究的正直風範,來辯吧〉,公開向曾志朗院士(見圖,本報資料照片)叫陣,請他針對學術界對其研究結果的質疑,挺身出來為自己辯護。不料曾院士竟表示,公開回應會「降低自己的格調」,而不斷躲閃。
    曾院士的這種態度,不禁讓人懷疑:他不斷鼓吹「研究的正直風範」(research integrity)到底是指什麼?古典社會學大師韋伯在他的一篇名為〈學術作為一種志業〉中,曾經提出一個類似的概念:「知識的誠篤」(intellectual integrity)。他認為,一個學者唯有在體悟到生命有限的可能性,而又決定對這種可能性負責,他才會嚴肅地承擔自己的過去,勇敢地面對自己的未來,並在當前的研究工作上,決定「何者為其上帝,何者為其魔鬼」。久而久之,他累積下來的研究成果,必然能夠彰顯出他的「問題意識」,並呈現出「一致性」和「內在可理解性」,而突顯出他作為「學術實踐主體」的獨特風格。
    Integrity是個多義詞,曾院士刻意強調其「正直」面,而閃避學術界所強調的「誠篤」,倒很能反映出曾院士本人的「格調」。在各種分配學術資源的會議上,他經常端出一副「正直」的模樣,宣稱唯有用「核磁共振儀」,才能作出最先進的「腦神經認知語言科學」研究,然後再擺出「老頑童」的姿態,批評其他的心理學研究「不夠科學」,「本土心理學是偽科學」,「臨床心理學也是偽科學」。他當官期間,藉由這樣的兩面手法,促成多所頂尖大學購買貴重的「核磁共振儀」,然後在幾個大學吸收「樁腳」教授,負責訓練研究生,套用西方流行的研究典範,大量發表「輕、薄、短、小」的研究論文。
    當然,「肥水不落外人田」,這樣搞出來的研究論文,必須依照資源共享的原則,「利益均沾」。以除了執行計畫的研究生及其指導教授,曾院士和其夫人一定要共同掛名。結果在過去10年之間,曾夫人洪蘭女士至少發表54篇以上的SCI期刊論文。每篇論文作者多則十餘人,少則4、5人,內容五花八門,涉及「腦神經認知語言科學」的各個層面,但沒有一篇由她擔任第一作者。
    對於曾氏夫婦而言,只要他們的「樁腳」團隊能夠善用fMRI,保持「量產」,滿足國科會評鑑計算「期刊衝擊指數」的「形式指標」,他們的一切作為就有了正當性;根本不必談什麼學術人格的「一致性」、或研究論文的「內在可理解性」。
    曾院士出任行政院政務委員,督導國科會業務期間,儘管曾夫人沒有出版過任何有關「原住民科學教育」的論文,「正直」的曾夫人仍然「當仁不讓」,出任「原住民科學教育計畫」總計畫召集人,旗下有20、30個子計畫,每年耗用3000萬總經費。4年過去,她在這方面的論文出版記錄仍然掛零,可是國科會依舊每年核給她320萬元經費,而且一給就是4年。
    曾院士指導過的一位學生,針對曾氏夫婦1979年發表在《自然》上的一篇論文,做了10個以上的實驗,都無法得到同樣結果。她因此在國內外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質疑老師的研究結果到底是「神話」,還是「實話」?從此之後,這篇論文在心理學界便不斷引起爭議。然而,由於國科會和教育部審查只重形式指標,不管其實質內容;爭議性愈大,論文的「引用率」愈高,這對夫婦也愈是春風得意。
    最近有幾位心理學界同仁,在《中華心理學刊》上發表了一篇長達數十頁的論文,回顧多年來一系列的認知心理學實驗,檢討30幾年來的這項學術爭議,我因此在媒體上公開要求曾院士回應。曾院士對記者表示,他教過的那名清大教授無法驗證他34年前發表的實驗,因為「核磁共振造影技術問世後,透過先進儀器已證實我的理論正確。」
    用韋伯的話來說,現在曾院士心中唯一的「上帝」是「核磁共振儀」。在他的「上帝」 出現之後,學術社群所用的其他方法都變成了「魔鬼」,都不能向他的「上帝」挑戰,「正直」的曾院士也獲得了「救贖」。問題是:曾志朗取得「院士」資格前所作的研究,都沒有用到這套「先進儀器」。如果他為了獲得「救贖」,不惜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是不是連他的「院士」資格也應當一併否定掉?(作者為台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
  • 【黃光國】

     今年國慶日,國科會主委朱敬一先生在《聯合報》「名人堂」專欄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為〈台灣往何處去〉,該文很愷切地指出:「如果我們的經濟還是這樣悶下去、還是走卅年來的簡單代工老路線、還是不加強創新研發的能量、還是以『減稅嘉惠人民』去糊弄社會」,「那麼我們的經濟實力必將逐年流失,而後代子孫的政治選項也必然受到限縮」。
     接著,朱主委又說:「在全球化時代,拚經濟幾乎必然是世界性的,現在韓越中印都相繼甦醒、大步向前」,「故台灣不只要做對、還得要做得比競爭國要好、要快,才可成功」。
     朱主委說得一點都不錯。然而,在全球化時代,台灣要想參與這場世界性的競爭,朱主委主管的國科會是不是也該採取一些更積極的行動?舉個例子說罷,今年10月8日,我在《聯合報》「民意論壇」上發表的1篇文章指出:我們有位心理學界的「大老」,30幾年前在國外時,作了一項實驗,在《自然》上發表了1篇4頁的論文,說明西方拼音文字學習的模式也可以套用在漢字的學習之上。論文發表後,他便到處吹噓,宣稱《自然》的「衝擊指數」有多高多高,後來他也順利當選中研院院士。可是,他在國外指導過的1位學生,回到國內後,從各種不同角度,做了10個以上的實驗,都無法得到同樣結果,她因此在國內外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質疑老師研究結果到底是「神話」,還是「實話」?但這位「大老」對學生的嚴肅質疑,卻不作任何公開回應。
     這位學界「大老」從事研究時,走的正是套用西方研究典範的「代工路線」。長久以來,諸如此類的「代工型」研究,國內真是多得不勝枚舉。然而,因為這位「大老」位高權重,一言九鼎,所以有許多同行學者跟著耗用大量資源、時間和精力,從事後續研究。他們的研究結果也不斷挑戰這位「大老」的「重大發現」。可是,對於學術界同儕的質疑,他同樣不作公開回應。以前教過他「實驗設計」的一位資深教授因此發表論文,指責類似這樣的論文「誤導研究方向,對後續研究者造成的傷害,就算用兩倍以上的精力,都無法彌補」。
     朱主委在文章中問道:每一個人的時間精力都有限;「當我們花了大比例的能量」在爭執內部議題時,「我們又何嘗有餘力跟上世界競爭的邏輯?」
     這個質問鏗鏘有力。我想請教朱主委的是:當我們的學術界耗用「大比例的能量」,在套用西方研究典範,製造一堆「垃圾論文」時,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內耗」?如果我們的研究生訓練都採取這種模式,我們的經濟發展又如何可能跳脫「代工路線」?這位「大老」的學生、同事和老師都先後對他的「研究發現」提出質疑,這位「大老」卻置之不理,這算不算是研究倫理的問題?對於研究倫理的問題,國科會可以裝聾作啞嗎?
     朱主委在其大作中,非常正確地指出:「個別人物的主觀期待或分析,頂多只是遊說人民的劇本」。台灣的政治領袖太在意「自己的政治劇本擴散給多少現在的選民」,而忽略了「未來世代的人民是否還有比現在更寬廣的政治選擇的實力」。
     朱先生身為國科會主委,當然也是台灣主要的「政治領袖」之一。在我看來,在建立「實質評鑑」制度,端正研究倫理,以提高台灣研發能量方面,國科會還有許多尚待著墨之處。朱主委不在這方面多用心,不思考如何鏟除「跟屁型」的「爛研究」,反倒在「簡單代工路線」的「悶經濟」上作文章,這是不是一種「捨本逐末」的「政治劇本」呢?這種「吃碗內,看碗外」的作法,能帶給台灣什麼樣的未來?台灣人民會因此而有「更寬廣的政治選擇實力」嗎?(作者為台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