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占中行動爆發警方以催淚瓦斯對付民眾的情事,事件已難善了。香港是「一國兩制」的櫥窗,這下子,「一國兩制」對台灣就更沒有市場了。可是,習近平卻在占中行動前兩天,對參訪北京的統派團體,高調重提「和平統一,一國兩制」。是習近平的幕僚沒有讓他瞭解香港的情況嗎?我想不會。於是疑問出現了:習近平今年以來,無論對外出訪或對內整肅,都愈見強勢。而他既然曉得香港的事態不好收拾,也曉得「一國兩制」為台灣人民所排拒,他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要高調重提「一國兩制」?對此,個人認為,他是有針對性的。其一是針對「馬習會」。雖然「馬習APEC會」幾乎已經不可能,但是仍然餘音裊裊,還有「APEC會後也可以」的說法。而習近平高調宣示「一國兩制」乃成為一項空中喊話,「要會嗎?好啊!在一國兩制下會談」。設定如此前提之下,再加上香港的情況,「馬習會」大概就此不提了。(王健壯兄大文呼籲「總統應出面對此表態」,恐怕馬總統是「半夜吃黃連—暗中叫苦」吧)其二是針對蔡英文之前說「專心打好選戰,北京會朝民進黨的方向調整」。蔡英文所謂「民進黨的方向」,當然就是指「台獨方向」,因為北京從來只有對台獨有意見,從未對民進黨的其他主張有意見。在蔡英文的思考中,上次(二○一二年)大選她就是敗於「北京反對台獨」因素,因此她是以「只要贏了選舉,北京就會調整」來教育選民。而習近平的高調宣示,就是對此而來。《列子》的寓言「杞人憂天」,一般都只記得「有那麼一個可笑的、心理虛弱的人」,但列子還有下文:杞人在聽說「天不會塌下來」之後,就放心了。可是長盧子聽說此事,說:「天地無窮,變化也難測。說天不會塌、地不會陷,不見得對。」而列子則評論:「說天地會塌陷固然錯了,說天地不會塌陷也不對。因為天地會不會塌陷,不是人類可以知道的。」長期以來,國民黨總是以「台獨,中共就會動武」作為選戰最主要說服點,而且幾乎每次都見效。蔡英文前述發言,就是指「說中共會動武是杞人憂天,其實北京會調整」。而習近平高調宣示的,則是「你們都不對,我說的才算」。至於中共會不會動武,指標就看香港了,畢竟那裡是「一國兩制」的櫥窗。
去梯言/反占中黑衣人哪來的?
【聯合報╱公孫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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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08 02: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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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九年北京天安門事件,學生製作了一個「民主女神」。事件以慘劇收場後,海外民運人士集資弄了一艘船「民主女神號」,要巡迴全世界宣傳大陸民運,結果因經費無以為繼,被台灣某團體買下,開到台南安平港展覽。當時那則報導,令我感慨萬千,在雜誌上做了標題:「民主床頭金盡,女神落花飄零」。這次香港占中運動,學生也做了一個打傘人形圖騰,占中眼看曲未終人已散,這個人形圖騰也將自人們記憶中拭去。當其他「大人」運動領袖也跟務實的香港人一同勸學生撤退,陷入焦慮卻欲振乏力的,當然是學生領袖。王莽篡漢後倒行逆施,各地變民蜂起,其中聲勢最大的是赤眉,號稱百萬之眾。赤眉原本沒有要革命,只因為連年飢荒,人民進入山澤挖食野菜,人數愈來愈多,終至嘯聚山林。由於一再擊敗官軍,人眾愈多,領袖樊崇的壓力愈大:其一是他缺乏掌握百萬大軍的能力,只好將部眾分成二股,自己帶一股,三位將領合帶另一股;其二是百萬人眾基本上都是農民,軍中瀰漫濃重的思鄉病,日夜愁泣,想要回去山東老家。樊崇與將領們商議,認為一旦回到家鄉,肯定一哄而散,屆時官兵緝捕,大夥都將陷入危險,不如往西攻向長安。結果,赤眉攻進了長安,卻搞得一團糟,最後被劉秀擊敗、投降。情況相當類似:占中群眾原本也不是要革命(「雨傘革命」是西方媒體的炒作),都是因為被催淚瓦斯激怒,才使得港人群起聲援,人數暴增;而學生領袖也缺乏領導群眾的能力,使得他們陷入進退維谷的焦慮。撤退的話,擔心話語權又交回那些「習於妥協遊戲的政客」;繼續占領,他們又瞭解同學們的心理,是想回去上課的。所幸者,北京飭令港府採取冷處理,因此參與占中的學生沒有秋後算帳問題,也不至於重演天安門慘事。然而,占中事件的原因(真/假普選)卻並未消失,隨時會因新狀況出現而捲土重來。在浪靜風未平的時刻,最重要的事情,是揪出「反占中黑衣人」的幕後指使者。我不認為黑衣人是港府或北京指使,也不認為是「外國政府」暗中運作。但這個幕後藏鏡人才是香港「民主、法治、安定」的最大敵人,不容他下次還有機會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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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梯言/這一局,精彩可期
2015-01-21 02:02:02 聯合報 公孫策
柯文哲跟郭台銘對上了,這兩咖是當前最紅的政、商熱門人物,熱鬧可期;更由於他倆(因為太紅)分別挑戰了傳統的潛規則,所以精彩可期。柯文哲上任以來,點名修理的財團已經有:皇翔、日勝生、富邦、遠雄,現在加上鴻海,他顯然不把「為政不得罪巨室」的潛規則當一回事。「不得罪巨室」在國民黨執政下是不可動搖的,甚至在阿扁執政時,也只有「需索於巨室」,而並未得罪於巨室。然而,這句話最早是孟子說的,孟子原意並非指「跟巨室妥協」,而是「先搞定(最難搞的)巨室」,一旦巨室傾服,一國都會傾服,乃至天下傾服。柯文哲不憚於向財團宣戰,應該不是想要與財團為敵,而是有心「收服」財團(只不過採取的是柯氏風格)。一旦財團服膺,不但「婉君」肯定大樂,甚至連我這個「無LINE族」也會傾服。問題在於,皇翔、日勝生、富邦、遠雄各有「尾巴」捏在台北市政府手中,縱使不服,也不敢吭大氣,而鴻海卻不是。「台北秋葉原」是市政府獎勵民間投資興建停車場方案下的產物。鴻海的十億權利金是否太低,我無以評論,但是,本案既然是公開招標比案的結果,肯定鴻海提出的條件比其他投標者更好(否則就有問題了)。而這正是郭台銘「膽敢」大登廣告,不甩「民不與官鬥」潛規則的主要原因。《艾子雜說》的寓言:艾子嗜酒,經常爛醉如泥,門生們想出一個法子,要「嚇」老師一記,讓他節制喝酒。有一天,艾子又喝醉了,在家中吐了一地。門生們買了一副豬腸,混進穢物中,等艾子酒醒,對他說:「人有五臟才能活,老師昨天嘔出一臟,只剩四臟了,怎麼辦?」艾子聞言大笑,說:「唐三『藏』都可以活,何況我還有四臟!」「民不與官鬥」,是因為官府有公權力讓老百姓「活不下去」;「為政不得罪巨室」,是因為巨室有辦法讓執政者做不下去。可是這一局雙方都不適用:「台北秋葉原」縱使擺爛八年(柯文哲兩任),也傷不到鴻海「一臟」,所以鴻海不怕。而柯文哲不靠政黨當選,不受派系山頭左右,財團就「搞」不到他,所以絕無示弱理由。這,正是「精彩」所在,兩個大咖都不肯退讓,大家有得看了。
去梯言/六都瞎搞的極致
2015-03-25 02:26:03 聯合報 公孫策
柯文哲批「六都是胡搞瞎搞」,這次,我完全同意,因為六都使得區域整合困難重重。困難的原因是,六都的市長已經成為台灣的超大「諸侯」,誰也不服誰。同時,誰也不敢在任何一個題目上「喪權」或「矮化」,否則就別想連任了。即使是當紅的柯文哲,他的快人快語市民聽得很爽,可是他要是對新北市「讓步」,試試看!區域整合困難恐怕還是小事,六都可以「瞎搞」到什麼地步?比較切近的借鑑是唐朝的節度使。唐朝的地方行政體系是「道州縣」三級制。節度使不是行政體系的地方官,而是廢除府兵制之後,在重要戰略地區置十個「鎮」,總司令稱節度使,任務是鞏固邊防。可是,唐朝的政治重中央而輕地方,考績不好或受當權派排擠的官員就「下放」外州,視同貶謫。而地方官奉召入京,甚至被形容為「登仙」。於是乎,地方官的平均品質就遠不如京官(不要被韓愈、白居易等騙了,那些是極少數)。為了管束這些地方官不「胡搞瞎搞」,朝廷讓節度使兼領採訪使、按察使等職務,負責監察、考核地方行政官吏。這一套在安史之亂以前還實施得不錯,可是在安史之亂以後,中央施政愈來愈得配合軍事,各鎮節度使開始掌握行政、財政、戶口、土地等權力,以方便「區域整合」,漸漸的「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財賦」,最終形成藩鎮割據,朝廷令不出京師。台灣的六都會不會形成「藩鎮」?六都沒有軍隊,所以不會,是嗎?結論不要下得太快。財政是當前的焦點。此前中央與地方的財政收支劃分已經很緊張,去年九合一選舉後,民進黨的四都市長走進行政院開會,那威風凜凜的一幕,大家應該都還沒忘記。再看前一陣子陳菊要求石化業「遷籍」,那種「遷來,否則關廠」的強勢態度,即使中央政府換黨執政,有可能轉為緩和嗎?六都一旦爭到財政大權,屆時將「既有其選票,又有其財賦」,周邊農業縣發不出薪水,甚至區域內駐軍缺糧缺餉(募兵制實施後會有什麼變化?),都只能仰其鼻息。那時候,就形同藩鎮了。我不喜歡危言聳聽,只是提醒下,要當總統的,請納入執政思考。
去梯言/莫搞到滿城盡帶黃金甲
2015-02-04 01:52:45 聯合報 公孫策
大學入學學測方結束,而上銀科技董事長卓永財的警語言猶在耳:「都是富人念台大,台灣有什麼希望?」這句話讓我想起廿多年前,張忠棟教授(已故)就提出:「台大已經找不到家長職業是農林漁牧的學生了!」這是很嚴重的問題。但是,廿多年前只聽到一個人提出警告,廿多年後仍然只有一個人發出警語,卻同樣不引起任何重視。台灣的貧富差距已經是大問題,而這又不僅僅是貧富差距的問題而已。窮人家子弟跟富人家子弟一樣,有聰穎、有魯鈍。但若窮人家子弟不能得到公平的受教育機會,這個社會就不是一個公平的社會。正面的歷史借鏡是漢武帝。在他之前,朝廷官吏多由功臣子弟充任,漢武帝開始,要求丞相、列侯、刺史、太守等舉薦民間賢良、方正、文學、孝廉等人才。當時名臣如董仲舒、公孫弘都是經舉薦而出仕;甚至主父偃、東方朔等,是自行上書皇帝言事,而受重用。重點不是漢武帝拔擢平民英才,而是當時貧民都有受教育的平等機會,然後政府以政策排除平民進身的障礙,才成就了大漢盛世。回過頭來看,如果二千年前的窮人家子弟都能比現在有更公平的受教育機會,那還不該檢討嗎?反面的歷史覆轍是唐朝流寇黃巢。黃巢為腐敗無能的大唐帝國踢出臨門一腳,他在南方起義時,檄文明指「(朝廷)宦豎柄政,垢蠹紀綱…銓貢失才」。而黃巢本人正是教育掄才偏差的例證。他有一首詩〈不第後賦菊花〉: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黃巢之亂可以說就是「銓貢失才」使然,但是有人會說,大學入學考試跟「銓貢」無關。可是,現在這個入學制度,加上大學林立,就大有關係了。大學林立使得一大堆魯鈍之才得以取得大學文憑。這些家境較好的魯鈍之才(家境差的當然不會去念私立大學),乃可以這張文憑到國外混個N流學校的碩博士學位,回來又可以因父兄家族的關係,占走較好的位置—這可跟「銓貢失才」有關係了吧?學測雖然算是公平,可是後面的申請、推甄,乃至「課外活動表現」,對窮人家子弟的不公平,必須矯正過來。別等搞到「滿城盡帶黃金甲」,悔之晚矣!
去梯言/沒有郭子儀 就只好等蔡鍔了
2015-02-18 00:56:37 聯合報 公孫策
蔡英文宣布參選,國民黨卻沒有人敢應戰。根據媒體作的民調,如果今天投票,蔡英文對上國民黨「四大天王」任何一位,都能輕鬆得勝。國民黨的支持者哪去了?其實都還在,不是嗎?他們為什麼不願表態?因為,國民黨仍在「潰敗中」,看不出一絲絲「整頓反攻」的樣子。眼前的國民黨中央,跟唐朝安祿山攻進關中的情況太像了。安祿山從范陽起兵,一路摧枯拉朽般打到潼關。大唐朝廷面對空前危機,宰相楊國忠還在跟大將哥舒翰勾心鬥角,最終逼使哥舒翰出關與安祿山野戰,中伏兵敗,潼關失陷。長安城直到當天晚上,沒看到潼關燃起「平安火」,才驚覺大難臨頭。唐玄宗揚言御駕親征,事實上是帶著楊貴妃逃往四川,中間經過馬嵬兵變,一直逃到劍閣,才停下來喘口氣,然後下詔命四個兒子分頭反攻關中。事實上,當時太子李亨已經在靈武即位(是為唐肅宗)。李亨原本也不敢稱帝,可是郭子儀對他說:「天下人心都在等待詔命,不即位,無以號召人心。」果然,太子踐祚的消息傳到淪陷區,反抗軍士氣大振,不斷襲擊漁陽路(安祿山的糧道),郭子儀、李光弼等才能在一年內克復兩京(長安、洛陽)。國民黨除非能在最短時間內出現新的「天子」,才能收拾人心、部署反攻。而這位「新天子」不必考慮整合黨內其他力量,因為已經都潰散了,他需要的只是「勇敢承擔」而已。然而,以眼前情況看來,國民黨中央比較像「以為潼關尚未失守」的大唐朝廷,還在相互算計。很多朋友問我:「國民黨怎麼辦?」我回答:「等待蔡鍔。」怎麼說?當年袁世凱一心想當皇帝,國民黨發動二次革命失敗,各省一一通電「取消獨立」,孫文、黃興、陳其美先後亡命海外。兩年之後,才有蔡鍔在雲南起義(護國軍)。我的重點在於:若非國民黨的黨、軍巨子都垮了、跑了,根本輪不到蔡鍔,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國民黨主流!易言之,今天看不到「誰能領導國民黨反攻」,因為那些不敢應戰的「天王」還盤據在位子上,而支持者仍然寄期望於他們。所以,國民黨如果沒有「郭子儀」能激勵出新的領導人,就只好在徹底垮光之後,等待「蔡鍔」出現吧!
去梯言/朱立倫:「遠志」還是「小草」?
2015-05-13 01:14:23 聯合報 公孫策
國民黨領表截止日期在即,眾人仍在期待的,其實就是朱立倫一個。國民黨支持者期待朱立倫的心情,跟東晉士人期待謝安幾乎一樣。謝安起初隱居在東山,朝廷一再徵召他出來做官,他就是不肯。當時眾人相互說:「安石(謝安字安石)不肯出來,那天下蒼生要靠誰呢?」後來,謝安終於出山了,要去擔任軍閥桓溫的高級幕僚。眾名士在新亭為他餞行,其中一位高崧趁著酒意,說:「之前大家說『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現在你出山了,天下蒼生又該如何救你呢?」說這話是因為桓溫一直想要誅除王謝等世家,謝安進入他的幕府,如入虎口。朱立倫身為黨主席,民調支持度又最高,國民黨眾人當然心想「立倫不出,如蒼生何?」如此心理的背景也無須多解釋,反正「代表國民黨參選二○一六,如入虎口」絕非過度形容。然而,謝安當年終於還是出山了。他在桓溫幕府期間,有一次,有人送來一批草藥,其中有一味是「遠志」。桓溫拿起來,問謝安:「這藥又名『小草』,為什麼一物卻有二名呢?」謝安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有位參軍郝隆搶著說:「這簡單,在山是『遠志』,出山就是『小草』了。」這擺明了是「虧」謝安,謝安登時面有窘色。桓溫說:「郝參軍這回說得不錯,很有意思喔!」可見謝安當時處境的確很艱難。回頭看今天。朱立倫不肯出山,是不是也懷抱「遠志」呢?有人說他「志在二○二○」,相較於現在出山,卻如眾所預期的敗選,立成「小草」,不出山當然穩當多了,而那就是「遠志」。可是,身為黨主席,如果最後大選慘敗,連黨都將成「小草」,黨主席又將如何自處?前面高崧問謝安的問題,謝安「笑而不答」。事實上謝安出山時就想好了對應桓溫的策略,最終他也做到了,一直「挺」到桓溫病死,沒讓桓溫得逞。朱立倫呢?他一直不領表,當然是因還沒有力挽狂瀾的方略。而如果他在截止之前,推託不了而領表登記,那可真要看「蒼生怎麼救立倫」了。
去梯言/橫柴入灶比貪汙更該死
2015-06-10 01:57:22 聯合報 公孫策
行政院為了要整頓農舍亂象,研擬修正「農業用地興建農舍辦法」,卻因立委「橫柴入灶」而暫緩。「橫柴入灶」是以無理動作比喻為「強詞奪理」。立委所持理由是「農地價格下跌,影響農民權益」,這頂帽子太大,以致沒有官員敢戴,但其實是橫柴入灶。因為,讓農業永續經營才是農民最高利益。然而,農舍問題冰凍三尺,卻非源於「壞政策」。最初修正「農業發展條例」,允許任何自然人皆可買賣農地,是一個立意深遠的政策,讓所有人都可以務農;之後,又開放農地可以興建農舍的規定,那也是一個立意良善的政策,讓務農者的居住品質得以提高。可是,兩個立意良善的政策卻「一加一等於負二」!時至今日,農田中間「種」出了一大堆豪華別墅,當然,裡面住的人都不是「拿鋤頭的人」。怎麼搞的?唐憲宗時,柳公權的書法冠絕當代,憲宗聘他為翰林侍讀學士。有一次,憲宗問柳公權:「你的書法怎能如此好?」柳公權回答:「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憲宗聞言默然,心知柳公權是以「用筆之道」諷諫為政之道。增加農業人口的好政策,加上改善農民居住品質的好政策,為何會「種」出遍地度假別墅的惡果?三個字:心不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好的政策,一旦有心曲解,總能搞出與政策原意相左的結果。以農舍為例,園林可以解釋成「苗圃」、泳池可以解釋成「魚池」,這中間若無「心不正」的官員配合,其實無法做到。柳公權有一位兄長柳公綽,官做得比弟弟大,出將入相。柳公綽擔任山南東道節度使的時候,有一次巡察州縣,經過鄧縣(在今河南)時,親自升堂斷案。當時有兩個官吏犯了法,一個犯贓(貪汙),一個舞文(曲解法令)。鄧縣官員都猜柳公綽會斬那個貪汙的。結果,柳公綽判決:「贓吏犯法,法在;姦吏亂法,法亡。」判那個曲解法令的死刑。以柳公綽的標準,曲解法令的官吏比貪汙的官吏更該死。而若柳公綽活在今世,他會如何判決「橫柴入灶壓迫官員曲解法令」的民代?
去梯言/哦?你是「中共通」?
2015-08-19 01:57:49 聯合報 公孫策
柯文哲去上海,提議要去參觀中共「一大」會址,也就是最初創黨地點。媒體說,柯P自詡為「中共通」,所以大陸方面儘量滿足他的要求。我不曉得柯文哲對中共有多「通」,但是若柯P對中共的瞭解是指「黨史」,那麼,只怕他對現在的中國共產黨瞭解有限。我有一位曾經是台大教授的朋友,當初開放大陸探親不久時,他去了大陸。在一次跟共幹餐敘的場合,這位X教授大談他對中共黨史的瞭解,以及馬克斯、列寧的理論。孰料,那位中共幹部一本正經的說:「X教授,現在大陸已經沒有人在說共產主義了。」事實如此,今天的中國共產黨早就不是當年的中國共產黨了。而最先點出這個的,是一九七六年春天的「天安門詩抄」,那一年,中國人民藉悼念周恩來之名,發表了很多「反革命」(反四人幫)文學作品,其中最有名的是「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灑淚祭雄傑,揚眉劍出鞘」。另外就是「中國已經不是過去的中國,人民也不是愚不可及」,但那時的中國,還談不上進步,因為共產黨還是共產黨。終於,四人幫垮台了,中共改革開放卅幾年之後,中國終於「不是從前的中國」了,因為,中國共產黨已不是從前的共產黨了。柯文哲去參觀「一大」會址,要跟中共高幹談什麼呢?談中國共產黨的創黨理想嗎?我們回顧一下「一大」通過的中共第一個正式文獻「中國共產黨綱領」,第一條是定名「中國共產黨」,第二條就說:「由勞動階級重建國家,直至消滅階級差別」,請問,現在的中國共產黨還能代表無產階級嗎?柯文哲如果跟對方大談「創黨歷史」,只會讓對方暗自偷笑;但若直接問對方:「貴黨的創黨精神…。」嗯,那樣比較像是柯P一貫的直白作風。提到創黨精神,中國國民黨也有「一大宣言」,當時適在袁世凱皇帝「薨逝」之後,國民黨的宣言充滿「捨我其誰」情懷,可是其中有一段描述當時人民痛苦的文字:環顧國內,自革命失敗以來,中等階級頻經激變,尤為困苦;小企業家漸趨破產,小手工業者漸致失業,淪為游氓,流為兵匪;農民無力以營本業,至以其土地廉價售人,生活日以昂,租稅日以重。如此慘狀,觸目皆是,猶得不謂已瀕絕境乎?除了「淪為流氓,流為兵匪」之外,今天的台灣社會豈不都適用?重看這段文字,國民黨的領導人難道沒有一點慚愧?
去梯言/風平浪靜看課綱
2015-08-12 01:34:59 聯合報 公孫策
颱風走了,學生在暴風雨來襲前撤退,而教育部也撤回對學生的告訴,高中歷史課綱的爭議,這下子才有可能做理性的討論。爭議初起時,我一時頗難理解:什麼時候開始,居然有那麼多高中學生關心「歷史」了?因為遠在我進入高中之前,就不大有學生看歷史教科書了,除了聯考選擇文法商的學生,為了考試,才去K考古題,也不看教科書。大一修中國近代史,逯耀東(已故)老師有一次在課堂上點名,發現某理科學系有一半的同學沒到,他大光其火,說:「XX系有什麼了不起?我們那時候,歷史系才是第一志願。」曾幾何時,那個XX系也不再受考生垂青,雖然歷史系依舊冷門。高中生進大學受「社會需求」引導而選志願,是一大偏差,也是一大悲劇,卻又是所有人(包括學生、家長、老師)都莫可奈何的現實。而今天有那麼多高中學生走上街頭,關心歷史課綱,逯師倘仍在世,會不會為之欣喜?我想不會。因為逯師經常告誡弟子的是「堅持學術操守,勿向政治壓力低頭」,而這一次學生上街頭,雖非向政治壓力低頭,甚至還向政治力挑戰,可是本質上卻是受到政客的愚弄,最終還被立法院朝野協商放鴿子。當然,這比向政治低頭更糟糕,因為學生抗爭了那麼久,卻不是為「歷史」,而是大人的政治輸贏。我們都知道秦末劉邦項羽的大對決,最後劉邦贏了,項羽輸了。然而,那一段過程的實際情況如何?兩位英雄人物的成敗因素,真的就能簡化為「劉邦會用人,項羽剛愎自用」嗎?錢穆先生就說了:「得讀遍《史記》所有相關人物的列傳,才知得漢高祖與項王相爭始末。」他說的「知得」二字,不是「看過了」,而是真正從每一個關鍵人物的角度,去體認、去理解那一段歷史。也就是說,歷史記載人事時地物是立體的、多角度的,即使劉邦最後贏了,漢朝擁有了修史權,劉邦的「賢/奸/勇/怯」,仍然會在歷史中留下痕跡,讓後人讀到。錢穆先生認為,讀歷史最重要的八個字,一曰「世運興衰」,一曰「人物賢奸」。這一次參與反課綱的同學們應該對藍綠政客的和稀泥作風點滴在心頭,這是體認「人物賢奸」。而如果同學們為台灣前途擔心,則與其在街頭抗爭課綱小節,不如實學獻身為台灣能夠「永載史冊」打拚,那則是「世運興衰」。
去梯言/朱立倫是不是曹丕?
2015-11-04 02:18:09 聯合報 公孫策
王金平說「沒有名分就不輔選」,等於將了朱立倫一軍,朱立倫能不能頂得住,只有等著瞧。而四十位立委連署要求,將王金平置於不分區立委第一名,則代表地方派系對黨中央的一次大反撲。國民黨政權在台灣,好有一比:東漢政治。東漢開國初期,皇權可以完全貫徹,之後開始外戚干政。而小皇帝為了對抗舅舅,只能跟宦官結合,於是演出長時期的「外戚鬥宦官」戲碼。外戚由於隨太后、皇后更換而換姓,不能建立長期執政班子,漸漸不敵永遠在宮中的宦官集團,到了後期,宦官乃完全占了上風。於是外戚拉攏士族(文官)對抗宦官,士族從外戚那兒得到各種特權與利益,又相互標榜、援引,由清流變成剝削者。在皇權式微,外戚與宦官都被軍閥消滅之後,士族成為統治集團的主要力量。當時已經進入三國時期,曹操為了壓抑高門士族,大力拉拔寒門士人。有歷史社會學家認為,曹操跟袁紹的戰爭,本質上是高門與寒門士人集團的對決。雖然後來曹操打贏了官渡之戰,可是士族集團仍隱忍潛伏,伺機反撲。等到曹操死後,曹丕想要當皇帝,只好跟士族妥協,實施「九品中正」,從此士族壟斷了政治資源三百多年(魏晉南北朝時代)。國民黨在台灣,雖然不能硬套「外戚/宦官/士族」模式,可是脈絡走向卻像煞前述情境:起初政令齊一,之後為了壓制黨外崛起,乃跟地方派系結合,同時接受了伴隨而來的黑金。終至黨組織完全失去能量,地方派系如今變成國民黨最主要票源。馬英九二○○八年大勝後,確曾有心消弭派系與黑金,派系於是向王金平靠攏。而馬英九的改革因為他的施政失敗而無法推行,二○一二年大選時,為了選票,只好再跟地方派系妥協。從此,國民黨已無力節制地方派系,四十位立委連署相挺,當然是選票壓力使然。朱立倫的處境與壓力,也就可想而知了。如果馬英九是「敗給士族的曹操」,那朱立倫有沒有「不做曹丕」的選擇?問題在於,歷史跟現實完全無法比擬:一是曹操當年打贏了,二是曹丕當年「只要肯妥協就可以當皇帝」,可是今天朱立倫卻未必。甚至,國民黨如果將王金平置於不分區立委第一名,對政黨票的影響是正面,還是負面?還真難說。